摘 要:
基于生态学的研究视域分析我国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可以发现,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系统在不同层面展现出不同的结构特征。多样化的结构特征影响和制约着学科生态系统功能的形成与发挥,呈现出学科个体的自我生长进化、学科之间的竞争与合作、学科生态系统的动态调整与平衡等进化机理。为优化学科生态系统机能,推进“双一流”建设,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应遵循固本培元、分而治之、系统协同、道法自然的治理逻辑,打造与培育优势学科和特色学科,尊重学科生态系统的差异性与多样性,引导学科生态系统的协同发展,顺应与维护学科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
关键词:
一流大学; 学科生态; 进化机理;
作者简介: 宋亚峰(1992-),男,甘肃会宁人,天津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 王世斌(1966-),男,山西盂县人,天津大学发展战略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 潘海生(1975-),男,甘肃民勤人,天津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职业教育管理与评价研究。;
收稿日期:2019-10-28
基金: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青年课题(CIA190276);
一、问题的提出
学科是大学发展的动力之源,是大学存在的符号与标志,一流大学的主要标志之一就是拥有若干一流学科。[1] 2015年10月颁发的《国务院关于印发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的通知》勾勒出我国“双一流”建设的“四梁八柱”,明确提出了“坚持以学科为基础”[2]的基本原则;作为“双一流”建设行动指南的《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施办法》也明确提出,“为进一步促进学校的整体发展,应不断优化学科建设结构和布局,以一流学科建设引领健全学科生态体系”[3]。2017年9月,随着《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及建设学科名单》的公布,如何将“双一流”建设“从政策转向行动”[4]成为学界探讨的热门主题与焦点话题。
《辞海》中的“学科”主要有两层含义,一是学术的分类(discipline),指一定科学领域或一门科学的分支;二是教学科目的简称,亦即科目(subject),特指依据一定的教学理论组织起来的知识和技能的体系。[5]学科存在“实然与观念”两种基本形态,其核心内涵是“学问科目化、学问科类化与学术科层化”[6]。学科既是知识体系,也是学术制度,在当下的高等教育实践中主要表现为“教学科目、研究平台、学术团队、规训制度与学科文化”。因此,世界一流学科有四个判断标准:一流的学术队伍、一流的学生质量、一流的科研成果与一流的学术声誉。[7]根据世界一流大学的学科发展经验可总结出世界一流大学的主要特征,即“大师云集、英才辈出、创新引领、成果卓著、声誉斐然与积淀深厚”[8]。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须以一流学科建设为基础,一流学科的建设路径主要可以归结为两条:一是学科制度规训与政策鞭策下的外因驱动之道;二是学科系统自我生长与发展的内因主导之路。在外因驱动的学科发展理念指导下,学科建设主要定位于“大学规划、学科排名、国家战略、人才培养、大学财富、办学特色”[9]等方面。过度强调外在制度规训的学科建设逻辑,使学科建设面临“学科拼凑路径、功利驱动路径、指标导向路径和规模竞争路径”[10]等路径锁定的窘境,在学科建设过程中出现了“等级化、碎片化、功利化、无根状、泛主体”[11]等迷失现象。为回归以学科系统自我生长与发展为主导的内驱学科建设逻辑,不仅应建立包容性的学科建设制度,通过制度建设来保持学科发展的活力、激发学者生产知识的主动性,而且应遵循学科自身的成长逻辑,从而促进知识的高效生产、知识的有序积累、学科的良性发展、人的全面成长和社会的不断进步。在内因主导建设理念关照下的学科可视为“生命体”[12],学科生命体的发展理念,强调顺应与助推学科生命体的成长,而非在制度和指标的扭曲下走向“失去灵魂的卓越”之歧途。学科生命体的发育是一个内外因交互作用下学科个体实现成长与进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需要与之相适应的学科生态系统提供各类资源与条件。这就要求“重视学科生态系统的整体健康与动态平衡,尊重学科生态系统的多样性”[13]。学科生态系统的理念框架为分析学科建设路径与政策体系提供了独特的研究视角,但目前学界对学科生态系统的研究大多停留在理念探讨层面,并未清晰明了地说明学科生态系统内部的“黑箱”究竟是怎样的。基于此,本文以我国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系统为例,力求打开学科生态系统内部的“黑箱”,对其进行全面、立体的分析,以期为我国的“双一流”建设提供典型经验与切实可行的方略。
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学科生态系统的结构特征
一流学科建设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基础与抓手。作为大学组织细胞,学科在本体论与实践论层面呈现出不同的形态。无论是将学科作为知识体系还是作为学术制度,都可将其置于生态学理论的关照之下,由此洞悉学科生态系统的具体组成和核心特质。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之间及生物与非生物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科学。在生态学理论的关照下解构学科生态系统内部结构与功能、分析学科生态系统的运行机理,对我国的“双一流”建设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在生态学中,生态系统是生物群落及其地理环境相互作用的自然系统,主要由无机环境以及生物的生产者、消费者、分解者等组成,其结构特征由系统内的生物种类、种群数量、种群分布与地理环境的联系等刻画,生物之间通过食物链相互联系,以生物为核心的能量流动和物质循环是生态系统最基本的功能和特征。
根据生态学的上述理论,可以建构出学科生态系统的概念模型(见图1)。学科生态系统主要由学科个体、学科种群、学科群落、学科与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相互交织的关系网络等组成,其中,知识生产的原动力犹如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太阳能一样,是学科生态系统的“知识能”,它为成长在学科土壤上的学科个体的生长发育、为由学科个体组成的“学科丛林”的进化演变提供最初的动力之源。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相互作用、相互影响,通过吸收与摄取社会环境生态系统中的各类资源维持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并在特定的制度与政策的规训、引导之下,输出学科人才、科研成果、学科声誉等系统绩效。
图1 高校学科生态系统概念模型 下载原图
学科作为一种知识体系,是学问科类化与领域化的存在形态,学科的发展壮大不仅包括知识的发现过程,也包括将“混沌、杂生、自然”状态下的知识加以整合与系统化的过程。纽曼曾言:“学科作为大学教育内容的知识分支,各分支之间并非相互独立、相互孤立。相反,它们之间是相互渗透、相互补充的,它们将合起来形成一个系统或整体,且唯有将其看作一个整体时,各分支传递的知识才会有价值。”[14]学科生态系统理论将学科个体与个体、学科个体与种群、学科个体与群落、学科种群与群落、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的关系网络看成一个完整的系统,在分析学科问题时具有独特的优势。我国首批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广泛分布于全国20多个省份,涵盖了综合、理工、农林、民族、海洋和国防等不同类型,其学科发展水平也最高。因此,我国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系统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由于系统结构的具体特征将影响系统功能的形成与发挥,故而应首先解构我国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学科生态系统的具体结构。组织生态学主要基于生态学的视角,来解构和分析组织系统、组织种群、组织与外部环境之间的互动机制与演化逻辑。[15]组织生态学视域下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系统在不同层面呈现出不同特征。
1.学科个体层面
本研究中的学科个体即指一级学科。我国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对接特定的社会需求而进行的知识生产活动,形成了特定时空分野下的学科生态系统。从其学科个体的种类与数量来看,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一级学科覆盖面广,种类较为齐全,但呈现出“冷热不均”的状态。首先,就拟建的一流学科而言,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共设置了96个一级学科,占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最新公布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8)》中一级学科总数(111个一级学科)的87%(见表1);就“非一流”学科而言,13大学科门类下的大多数一级学科均在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中有分布,齐全的学科个体种类为学科生态系统的多样性奠定了重要基础。其次,无论是拟建的一流学科还是“非一流”学科,都并非均匀地分布在不同高校之间,而是存在明显的“扎堆”现象,一级学科之间冷热差距十分明显。例如,材料科学与工程、化学等拟建的一流学科广泛分布于20多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超过一流大学建设高校总数的一半。学科个体之间的冷热差异导致了“学科丛林”中出现强势学科与弱势学科,造成了学科生态系统的多样性与差异性,加剧了学科个体之间的竞争,也激发了学科生态系统的活力。最后,热门的一级学科一般都紧贴国家现实需求与重大战略,体现出学科不仅应“为知识而生,为学术而存”,还应积极对接社会实践活动的发展诉求。比如,学科个体中的材料科学与工程、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信息与通信工程、环境科学与工程等学科就直接服务于“中国制造2025”与生态文明建设等国家重大战略决策。
2.学科种群层面
纽曼曾指出,一门学科被视为“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时的意义,与其在没有其他学科保障条件下孤立而存在时的意义难以同日而语”。[14]学科个体在学科生态系统内生长发育的过程中,单个学科随着它的发展壮大和独立性的不断增强,最后与母体学科脱离而独立存在,产生单个学科内的“学科裂变”现象;除“学科裂变”现象外,也会出现来自不同学科的两个重叠领域逐渐合并,形成一个新的学科领域的“学科聚变”现象。学科个体内部的“裂变”与学科个体之间的“聚变”现象,使得“学科丛林”中的学科个体、学科种群更加多样化。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生态系统拥有多样化的学科门类,即学科种群,从不同的角度审视,呈现出不同的特征。从学科种群的数量和种类来看,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门类较为齐全,除农林、民族等单科性院校外,大多数一流大学建设高校都拥有10个以上的学科门类,类型齐全的学科门类为学科个体间的交叉与融合提供了良好的学科生态。从学科种群之间的差异性来看,由学科个体组成的学科种群存在强势和弱势的内部差异,这种差异不仅仅体现在学科生态系统内部,更体现在不同的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之间。重点学科建设与一流学科建设是一种“内嵌性的结果逻辑”[17],国家根据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建设一批重点学科和一流学科,这些重点学科组成的学科种群形成一个个“学科高峰”,加剧了学科生态系统内部的差异性与等级性,这种差距可以通过各高校的一流学科分布门类、硕博士学科一流率、国家重点学科数等指标清晰地展现出来。这种差距虽然会加剧学科种群之间的“马太效应”,但也能促进学科种群之间的竞争,激发系统发展进化的动力,不断提升学科生态系统的活力。
3.学科群落层面
学科群落是由学科种群组成的一系列学科群,是依据学科知识的亲疏远近关系和相互交织关系的疏密在更大范围聚集而形成的学科组织形态。比彻(T.Becher)依据学术领域的认知特征、学术领域和研究群体的社会特征,将知识分类的框架划分为四个领域,即“纯硬科学、纯软科学、应用硬科学和应用软科学”。[18]与此观点较为类似的还有美国学者斯托克斯(D.Stokes)提出的科学研究的二维象限图,斯托克斯根据“以求知为目的,还是以使用为目的”[19]两大范畴,将科学研究划分为四个主要类型,即“以应用引发的基础研究”为主要内容的“巴斯德象限”、“以纯基础研究”为主要内容的“波尔象限”、“以技能训练与经验整理”为主要内容的“皮特森象限”、“以纯应用研究”为主要内容的“爱迪生象限”。结合上述关于知识分类和科学研究分类的主要观点,可以将我国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群落划分为纯硬学科群落、应用硬学科群落、纯软学科群落与应用软学科群落。根据我国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学科个体的群落归属情况,可以发现其学科生态系统主要存在以下群落形态:一是平分秋色型。此类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布局十分广泛,在学科生态系统中纯硬学科群落、应用硬学科群落、纯软学科群落与应用软学科群落各自发展十分强劲,强弱差距并不明显,呈现出异彩纷呈、平分秋色的发展景象。拥有此类学科生态结构的高校虽然数量少,但不论是学科整体实力,还是单个学科群落的水平,都是各自领域的“排头兵”。二是众星拱月型。在有此类结构特征的学科生态系统中,传统强势、优势学科犹如星空中的月亮,此类“月亮学科群落”一般为纯硬学科群落、应用硬学科群落,处于高校学科生态系统最显眼和最重要的位置,同时也是整个学科生态系统中发展最好的学科群落,呈现出“鹤立鸡群”的学科群落景象。这类学科群落结构的高校除了单一的传统优势学科之外,在后期的发展过程中通过学科的交叉与融合等方式,逐渐衍生出了一些较小的学科种群和新生的学科个体。这些新生的学科个体、学科种群与传统的强势学科一起形成“众星拱月型”的学科群落。拥有此类学科生态结构的高校是所有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中数量最多的。三是一枝独秀型。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中的农林、民族、海洋类院校,其学科群落呈现出优势特色学科群落“一家独大”的现象,且这类优势特色学科群落主要为纯软学科群落与应用硬学科群落。整个学科生态系统在优势特色学科的引领下,在其他小众弱势学科的衬托下呈现出“一枝独秀”的学科群落景象。
三、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学科生态系统的进化机理
结构与功能的统一制约着生态系统的生产力、生物产量,制约着生态系统对环境冲击的自我调控力。学科生态系统作为一种复杂的社会开放系统,有相对的自主性,是一种自我再生性系统,能够按照自身的规律对环境中的复杂性和偶发性事件加以记录和加工处理,从而实现系统的“自我指涉”[20]。正如结构功能主义大师帕森斯(T.Parsons)所言,“人类任何活动的发展都是一个不断进化的过程”[21],学科生态系统的发展也是一个类似有机体的进化过程,是一个从低级到高级的演进过程,其进化方向是适应性的增强和功能的优化。学科生态系统功能的实现也主要是由系统内各要素的结构特征决定的,不同的结构决定了不同的生命力与学科竞争力。学科作为大学组织的细胞,在大学的发展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学科生态系统中的“知识能”犹如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太阳能”,为生态系统的进化与运行提供了最初的动力,以知识的生产为载体,通过从社会环境生态系统中摄取人(师资队伍、研究团队等)、财(国家财政、地方财政等)、物(国家重点实验室、教育部重点社科基地、博士后流动站等学科平台)资源,不断对接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的各类发展需求和学科系统自身的知识生产诉求,并经过学科生态系统内部的“加工”,最终实现知识的生产、科学研究的开展、人才队伍的培养、科研成果的输出、学科声誉的增强、学科文化的凝练、学科环境的创设、学科成果的转化与社会服务能力的提升。在这种动态循环中,学科生态系统实现系统功能的进化与优化,并体现出带有规律性的进化机理。
1.学科个体的自我生长进化
学科个体是学科生态系统最重要的组成要素,也是学科生态系统不断向前发展的源头活水。学科个体的自我生长进化是学科生态系统发展最原始与最强劲的动力之源。作为“生命体”的学科,实现自身的生长与发育是其“本性使然”,学科生命体在自身“自我复制、自我调节与独立的选择性反应”生命体征的内发驱动下,通过与外部生态环境的交互作用实现自身的生长与进化。在学科个体的进化过程中,知识生产是其最本质的进化逻辑。所谓知识生产,即诸如真理、思想、原则和信息等各类知识的创造、创新、发明和复制的过程,是融合式生产、原创式生产和定制式生产的统一,是知识“原生力、市场力与整合力”[22]的全面提升。学科个体在基于知识生产逻辑的发展过程中会存在强弱等级之分,但无论强势学科抑或弱势学科,都是学科生态系统成长最基本的单位和要素。学科个体立足自身的组织生态位,基于知识生产诉求实现自我生长进化之路,是学科生态系统最核心、最本质、最基础的进化形态。
2.学科之间的竞争与合作
学科个体按照“在广延方向上愈来愈综合,在纵深方向上不断分化”[23]的学科发展逻辑,通过学科内的“裂变”与学科间的“聚变”,在时间维度上继承了上一代学科母体的学科特征,实现了学科的进化与成长。与此同时,学科也会产生变异,裂变成新的学科,或者与其他学科种群之间聚变成新的交叉融合型学科。学科个体的“聚变”与“裂变”增加了学科种群的种类与数量,形成了更多的学科种群与学科群落,增加了学科生态系统的多样性,也加剧了学科之间的竞争。学科群落不同的结构特征,决定了其不同的生命力与竞争力,也形成了不同学科个体之间在争取资源方面存在的差异性。社会生态系统资源的有限性,使得各学科个体之间为了获得应有的权力与地位而展开激烈的竞争与角逐。在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的学科,将在学科生态系统的发展进化过程中形成学科生态系统的 “学科高原”与“学科高峰”。除了学科之间的激烈竞争之外,为了完成某些重大攻关项目,有效对接多层次、多节点、多形态、多主体的社会生态环境需求,学科之间也会开展广泛的合作。这种合作能够增加学科交叉与融合的可能性,促进学科生态系统功能的优化,增加系统绩效的输出。学科个体之间的竞争与合作激发了学科生态系统生长进化的活力,提升了学科生态环境对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的适应性。
3.学科生态系统的动态循环与平衡
学科生态系统由学科个体、学科种群、学科群落等一系列要素组成,各要素“各司其职、各取所需”,为学科生态系统的发展进化贡献着各自不同的力量。从不同的层面来审视,它们有着不同的结构特征。学科生态系统的结构犹如疏密有致、高低错落的植物丛林,学科生长的文化环境和制度环境犹如自然生态系统中的“空气、水和阳光”。[24]学科生态系统“百花竞放、郁郁葱葱”的景象主要取决于学科生态系统内各要素的有机协调,以及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的和谐共存。上述各要素的有机协调与各子系统的和谐共处将有效推动学科生态系统在时空维度下的动态平衡。学科生态系统作为一类开放的复杂社会生态系统,沿着特定的进化机理,通过系统功能的分化与进化,不断地整合各类资源,不断地适应社会生态环境,逐步消弭系统冲突,有序达成系统既定的目标,最终实现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系统的良性互动,实现学科生态系统自身的可持续发展。
四、一流大学建设高校学科生态系统的治理逻辑
一流大学建设以一流学科建设为前提和基础,世界一流学科一般诞生于良好的学科生态系统之中,没有良好的学科生态,世界一流学科的建设只能成为一个“乌托邦式”的空想。世界一流学科是一个“层级多样、内涵丰富、实践性强”[25]的政策性概念。因此,一流学科的建设除了要顺应学科生态系统的自我生长、自我进化之外,还应按照不同的治理逻辑对学科生态系统中不适应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的失调情况予以适度干预与引导。学科生态系统治理的目的是在实现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系统动态平衡的前提下,促进学科系统内各要素和谐、有序地生长发育,从而为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建设提供良好的学科生态环境。学科生态系统的治理可按照“固本培元、分而治之、系统协同、道法自然”的治理逻辑,助推系统机能的优化,维持良好的学术生态,促进一流大学的建设。
1.固本培元——打造与培育优势学科和特色学科
学科生态系统中的优势学科个体、学科种群、学科群落是学科生态系统发展进化的“根本”与“精元”,学科生态系统的核心竞争力主要取决于优势学科个体、学科种群、学科群落的知识生产、传播和应用能力。优势学科与特色学科的知识生产能力的高低将会进一步影响学科组织与大学组织资源吸附能力的提升和学科社会声誉的获得。因此,学科生态系统的治理逻辑首先应是固本培元,打造与培育系统自身的优势学科、发掘特色学科。常言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学科生态系统中的优势学科与特色学科正是学科生态系统生长发育的基石。42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一流学科虽然存在数量上的差异,但基本上都诞生于本校的传统优势学科与特色学科。优势学科与特色学科是学科生态系统和大学组织不断发展的引擎,只有通过打造与培育优势学科和特色学科,才能不断提升学科生态系统的生命力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竞争力。优势明显、特色鲜明的学科之培育与扶持,将为打造更多的“学科高原与学科高峰”提供可能。通过“学科高原与学科高峰”的辐射效应,即可实现对学科生态系统中其他弱势学科、边缘学科的辐射带动作用,实现“以点带线、以线带面”的治理目标,最终促进学科生态系统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整体发展。
2.分而治之——尊重学科生态系统的差异性与多样性
学科生态系统的差异性与多样性,加速了学科间、学科种群间的竞争程度,也提升了学科生态系统的生命力与活力。学科生态系统的差异性与多样性源自知识生产的多样性、多面性、多态性,上述特性也决定了知识生产模式的多元化。在学科生态系统中,基础类软学科一般按照知识生产模式Ⅰ的特点成长与进化,注重大学的基础研究;应用软科学类学科则一般按照知识生产模式Ⅱ的特点生长,强调学科的“应用情境、跨学科性、异质性、知识生产主体的多样性、知识生产组织形式的灵敏性”[26];应用硬科学类学科则主要按照知识生产模式Ⅲ的特点进行知识的生产,注重“大学、产业、政府与公民实体之间以多层次、多形态、多节点与多边的方式参与协同创新”[27],通过知识集群与创新网络,实现知识创新资源的动态优化整合。知识生产模式的不同和对社会生态环境需求满足程度的差异,使得学科生态系统内部出现了等级化、标签化、碎片化、功利化的倾向。在实践中,学科被划分为“三六九等”的现象广泛存在。例如,有重点学科和非重点学科之分,还有强势学科、中势学科、弱势学科之分等,重点学科内部又继续被划分为国家重点、省级重点和校级重点。“定制化”的评估指标体系和种类繁多的各类排行榜则加剧了学科间的“马太效应”,“双一流”建设背景下,教育学科和教育学院的裁撤就是典型的佐证案例。“一刀切、一风吹”的学科治理逻辑扭曲了学科的自然成长之道,阻碍了学科生态系统的自我生长与完善。学科类型不同,具体生长路径各异。因此,应按照“分而治之”的治理逻辑,对不同类型的学科采取适合其发展的治理思路,使得学科生态系统中不仅有“高峰学科”与“拔尖学科”,也有“特色学科”与“边缘学科”,为学科的进一步交叉融合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使得学科生态系统内能够生机盎然。
3.系统协同——引导学科生态系统的协同发展
学科生态系统由学科个体、学科种群、学科群落等核心要素和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环境生态系统相互交织的关系网构成。学科生态系统这个大系统也可进一步分解为发展程度各异的各个子系统。学科生态系统的发展进化既是学科个体按照知识生产的逻辑“纵向深化、自我更新、推陈出新”的过程,也是学科间、学科种群间、学科群落间“跨界联通、互促共生、共生共进”的过程。各核心要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交织,生长发育成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命运共同体,奠定了学科生态系统的多样性。学科的多样性可以为学科生态系统在社会环境系统不确定性背景下的健康成长与进化提供重要的缓冲机制,然而,这种多样性也为“学科壁垒”与“学术部落”的形成提供了潜在的可能性。“壁垒重重”、“帮派林立”、“学术部落间老死不相往来”,使得学科生态系统整体性的生态机能难以得到有效的发挥。学科生态系统各要素的集体能动性则使打破学科壁垒、促进学科间的交叉融合成为可能,并出现“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景象。例如,某所一流大学建设高校虽然未设置农学门类下的相关学科,但因相近学科的涉农研究,使其农学跻身ESI全球前1%。学科生态系统中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学科有着各自不同的生长发育特征与相异的系统职能。学科生态系统中的纯硬学科群落和纯软学科群落处于科学研究象限的“波尔象限”和“皮特森象限”,将对处于科学研究“巴斯德象限”和“爱迪生象限”的应用软学科群落和应用硬学科群落起到很好的支撑作用;反之,面向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和社会经济发展需要前沿的应用硬科学和应用软科学,将对较为关注知识生产和基础研究的纯硬科学和纯软科学起到很好的引领作用。因此,学科生态的治理应按照“系统协同”的逻辑,充分发挥学科个体的学科优势,使得学科个体可以“各司其职,各取所长”,同时又与其他系统各要素之间有机协调、全面协同,促进学科生态系统整体机能的发挥。
4.道法自然——顺应与维护学科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
生态平衡是指一定的动植物群落和生态系统发展过程中,各种对立因素通过相互制约、转化、补偿、交换等作用,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生态系统通过相互协调的网状系统处于动态平衡状态。[28]学科生态系统是由学科个体、学科种群与学科群落相互嵌套而形成的复杂开放系统。学科生态系统与社会生态环境系统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通过从社会环境系统中获取自身发展所需要的人、财、物等各类资源,按照知识生产逻辑和社会需求逻辑,沿着“知识生产、知识传播、知识应用”的活动链发展进化。生态系统内在的动态平衡与自我调节能力主要取决于系统组成要素的多样性与系统结构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学科生态系统运行的稳健性,以及内部各学科个体、学科种群的生命力与竞争力。学科生长之“道”是学科生态系统自然生长与进化之道,其内在的进化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学科生态系统的治理应遵从“道法自然”的逻辑,在学科生态系统的承载力范围内顺势而为。即按照学科生态系统自身发展进化的规律,在尊重学科生态系统自身演化逻辑的前提下,对学科生态系统的成长发育给予适切的引导,为学科的成长提供肥沃的学科土壤与良好的学科生态环境,顺应学科生态系统的自然、和谐演化,维护学科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
参考文献
[1] 宋亚峰,王世斌,郄海霞.我国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学科布局与生成机理[J].江苏高教,2018,(9):9-15.
[2] 国务院关于印发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的通知[EB/OL].(2015-10-24)[2019-03-01].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5-11/05/content_10269.html.
[3] 教育部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印发《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施办法(暂行)》的通知[EB/OL].(2017-01-24)[2019-03-01].http://www.gov.cn/xinwen/2017-01/27/content_5163903.html.
[4] 张应强.从政策到行动:建设一流本科教育需要面对的关键性问题[J].江苏高教,2019,(9):1-7.
[5] 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3033.
[6] 龙宝新.论学科的存在与建设[J].高等教育研究,2018,(5):52-59.
[7] 周光礼,武建鑫.什么是世界一流学科[J].中国高教研究,2016,(1):65-73.
[8] 李燕,陈伟,张淑林,等.世界一流学科的特征探析[J].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18,(7):14-19.
[9] 耿有权.世界一流学科:八种定位法及其价值探析[J].江苏高教,2017,(1):11-13.
[10] 龙宝新.论面向知识生产力提升的一流学科建设逻辑[J].南京社会科学,2018,(9):140-149.
[11] 钱洁.学科理智:一流学科制度建设的旨归[J].现代大学教育,2017,(5):18-24.
[12] 龙宝新.学科作为生命体:一流学科建设的新视角[J].高校教育管理,2018,(5):15-22.
[13] 武建鑫.学科生态系统:核心主张、演化路径与制度保障——兼论世界一流学科的生成机理[J].高校教育管理,2017,(5):22-29.
[14][16] 纽曼.大学的理想[M].徐辉,顾建新,何曙荣,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21,28.
[15] HANNAN M T,FREEMAN J H.The Population Ecology of Organization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77,82(5):929-964.
[17] 董云川,张琪仁.动态、多样、共生:“一流学科”的生态逻辑与生存法则[J].江苏高教,2017,(1):7-10.
[18] 托尼·比彻,保罗·特罗勒尔.学术部落与学术领地——知识探索与学科文化[M].唐跃勤,蒲茂华,陈洪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196.
[19] STOKES D.Pasteur’s Quadrant:Basic Science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M].Washington,D.C.: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1997:38.
[20] LUHMAN N.The World Society as a Social Systems[M].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hall,1995:29.
[21] PARSONS T.Societies:Evolutionary and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M].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hall,1966:9.
[22] 傅翠晓,钱省三,陈劲杰,等.知识生产研究综述[J].科技进步与对策,2009,(2):155-160.
[23] 许四海.学科群:新建本科院校学科建设的现实选择[J].高教探索,2008,(5):80-85.
[24] 张德祥.高校一流学科建设的关系审视[J].教育研究,2016,(8):33-39.
[25] 武建鑫.世界一流学科的政策指向、核心特质与建设方式[J].中国高教研究,2019,(2):27-33.
[26] GIBBONS M,LIMOGES C,NOWOTNY H,et al.The New Production of Knowledge:The Dynamics of Science and Research in Contemporary Societies[M].London:Sage,1994:12.
[27] 武学超.模式3知识生产的理论阐释——内涵、情境、特质与大学向度[J].科学学研究,2014,(9):1297-1305.
[28] 贺祖斌.高等教育生态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3.
(《高等教育研究》2019,40(12),26-34)